“我的大宝贝,今天怎么样啊?”医院言语治疗师蔡小娥一进入病房,整个病房就热闹了起来。
被称作“大宝贝”的李阿姨,立刻爽朗地笑了起来:“蔡老师来了,我今天特别好。”
李阿姨的病是因面瘫引起的构音障碍。很难想象,如今能清晰说出“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李阿姨,一个多月前还说不清自己女儿的名字。
李阿姨注意到随行而来的《民生周刊》记者,问道:“你猜猜,我的脸哪边有问题?”记者仔细端详李阿姨的脸,谨慎地回答:“右边吗?”
“你看看,是不是完全看不出来了?”李阿姨对记者说出的错误答案,满意地笑了。
“阿姨,您笑一笑。”蔡小娥指着李阿姨的左侧脸给记者解释,“开始的时候,这一侧的鼻唇沟很浅,鼓腮帮子会漏气,说话鼻音很重,软腭上抬无力。”
蔡小娥根据李阿姨的情况制定了个性化康复方案。“即使是面瘫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不同患者也会有不同表现,有的流口水、存食;有的引起口腔期吞咽障碍,会有食物提前下漏导致呛咳;有的就会出现像李阿姨这样说话含糊不清的构音障碍问题,我们会综合评估判断,因人施策,进行更精准的针对性治疗。这也是言语治疗师存在的意义。”
“任何时候开始康复都不晚”
言语治疗师,在国外也被称作言语语言病理学家(SLP),主要是为患有沟通障碍和吞咽困难的人群提供治疗,采用科学、有效的方式帮助患者提高沟通能力和吞咽能力,从而提高他们自身和家庭成员的生活质量。
常见的服务对象包括语言障碍患者,如患有语言理解障碍、语言表达障碍或语言理解表达混合性障碍的儿童和成人;言语障碍患者,如患有构音障碍的儿童与成人;语畅障碍患者,如患有口吃的儿童与成人。
此外,还包括嗓音障碍、听力障碍等其他沟通障碍,以及吞咽障碍患者,如脑损伤、中风、帕金森、多发性硬化、老年退行性、手术放化疗造成的进食障碍或吞咽困难等。
言语治疗师还为患有自闭症、唐氏综合征、脑瘫、唇腭裂等发音障碍或精神疾病的人群提供言语—语言—吞咽方面的评估和康复治疗。
除了李阿姨这样的成年患者,蔡小娥还有很多小患者。
她还记得一名4岁的小患者。“这个男孩被家人带到我面医院,都说他发育迟缓,但发育迟缓只是症状,什么原因没有人能说明白。”
初见男孩时,蔡小娥观察到他眼神呆滞,与人没有互动,不说一句话,一直低头玩自己的玩具。虽然一切检查结果都是正常的,但“功能有异常”。
经过综合评估,蔡小娥判断这个男孩是孤独症谱系障碍,后来经北大六院确诊,和蔡小娥的判断一致。“诊断孤独症,主要通过行为诊断,标准有3个,即社会交往交流障碍、重复刻板行为和狭隘的兴趣。”
确诊以后,对这类孩子没有特效药,唯一能做的就是康复治疗,提高孩子的功能表现。持续康复了半年多,由于家庭原因,男孩跟随家人回到山东继续治疗。
“他的康复很有效果,经过一段时间治疗后比之前更愿意与人进行眼神交流,也会发出一些简单的音节,如拿、要、爸、妈等。这在以前,他的家人连想都没有想过。”蔡小娥说。
“对于孤独症患者,任何时候开始康复都不晚,关键是要持续康复。这个孤独症男孩需要每天至少4到6小时康复。随着孩子的成长,会有一些新的发展需求,所以要求康复师根据孩子自身的情况及时调整康复计划。对于儿童康复,需要的是持续性和发展性。”蔡小娥说。
对于蔡小娥来说,针对儿童的康复训练要比成人困难太多。“如果一个言语治疗师能做好儿童康复,就一定能做好成人康复。不是所有的言语治疗师都能成为一个好的儿童方向的治疗师,这得看治疗师的天性和爱心。所需要的知识体系也更复杂,涉及儿童发育学、儿童心理学、儿童行为学等方方面面。”
“儿童康复需要我们付出很多时间和精力,因为康复要长期坚持,要家人的支持和配合。希望未来有更多有识之士一起把这块做起来,造福更多的家庭。”蔡小娥对儿童康复领域满怀希望,如果有机会,她愿意去做这件“费力不讨好”的事。
▲蔡小娥为王叔叔做治疗。图/畅婉洁
“不做普通的言语治疗师”
如今,医院康复科里收治的患者,大多是由于脑卒中和脑外伤引起的语言障碍和吞咽功能障碍患者。
“你叫什么名字?”蔡小娥走进病房,问一个看上去神采奕奕的中年男子。“我叫什么呢?刘什么。”“你再想想,你叫什么名字?”“刘凯吧。”男子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你的什么人?”蔡小娥继续指着一旁的家属问,“这是我那个聪明的人。”男子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说。
蔡小娥跟记者解释这位患者的病情:“他除了有语言理解和表达问题,同时存在认知问题。”蔡小娥给他制定的治疗方案是,在语言治疗的基础上重建他的认知功能。
蔡小娥还带着记者看了一位“幸运”的患者。“为什么说他很幸运呢?王叔叔当时在神经内科住院,会诊请了我们科室。初次见王叔叔,他还带着鼻饲管,喝水和食物会鼻腔返流并呛咳咳出,难以下咽。当时根据他的临床表现高度怀疑他有咽期吞咽功能障碍,后来经过检查证实了我们的猜想,确实存在环咽肌失弛缓问题,还有咽缩肌上部力量弱等一系列问题。如果没有这次会诊,他可能以后就很难享受美食带来的愉悦感了。”蔡小娥说。
王叔叔的主要问题是舌肌力量不足、软腭上抬差、舌骨上肌群力量不足、咽缩肌肌力差、环咽肌开放不全等。康复团队给他采用的是在基础吞咽治疗基础上增加了一个保守治疗—球囊扩张治疗。
蔡小娥用一根导管,通过注水方式获得不同大小的扩张球囊,用机械扩张方式改善王叔叔的环咽肌开放不全和吞咽动作不协调性问题,同时重复的外周刺激也重塑了吞咽中枢的功能连接。
“幸运”的王叔叔经过蔡小娥近一个月的治疗,“刚开始咽口口水都困难,到现在能吃下小半块面包了。”王叔叔嚼了一块面包,非常轻松地咽了下去。“他还有更远大的目标呢,想一口吃掉一整个面包。”蔡小娥笑着说。
经过10次治疗,王叔叔实现了一口吃掉一整个小面包的“梦想”。“幸好有那次会诊,才让自己知道咽不下去东西也能治疗,要不然就只有回家忍着了。”王叔叔说。医院多科室间紧密合作,最终受益的是患者。
还有很多患者没有那么幸运,蔡小娥曾接诊过一位90多岁的患者,说自己已经忍受了30多年的吞咽困难。“像这种康复的可能性就很低,很难恢复了。”很多这样的患者让蔡小娥感到非常遗憾,遗憾自己的能力有限,也遗憾大家对于吞咽功能障碍的认知欠缺。
“比如,有些头颈部放疗后的患者吃饭喝水会觉得嗓子痒想咳嗽,但他们不认为这是吞咽功能障碍,患者就这样忍着。其实这已经是在提示我们可能存在渗漏喉前庭的潜在风险了,需要及时做相应的检查。”蔡小娥说。
她告诉记者,之前有一个鼻咽癌放疗后的患者来就诊时,只能靠静脉输液补充营养,因为他的食道上括约肌已狭窄到连胃管都插不进去。“唾液都咽不下去,更别提其他东西了。真的很心痛,如果能早一点开始康复治疗,他现在的功能水平应该会好得多。”蔡小娥说。
“我刚接触康复时,觉得这是一个简单重复的工作,越学习了解,越觉得有意义,值得深入研究。”
如今,蔡小娥会把物理治疗、职能治疗的理念和技术运用到言语治疗上,也会考虑到一些神经、心理、社会等综合性因素。
在她看来,康复是一个综合学科,5年或者10年后,希望可以让人人都享有国际水平的康复治疗,而这,需要年轻一代的治疗师共同努力。
“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不做一个普通的言语治疗师,而是在帮助患者的同时不断精进,发展学科。”蔡小娥有着明确的职业规划。
(□《民生周刊》记者畅婉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