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奇迹发生的三个途径
在5岁左右的时候,我们理解心智的方式似乎与二三十年后基本一致。我们对思想和信念的理解水平,与对知觉、情绪、欲望和情感的理解程度是相当的。当然,完全了解自己和他人是一项艰巨的终身事业,但是在短短数年内,基础工作就已经就位了。即使是那些还没有学会阅读或基本加减法的很小的孩子,也已经学到了关于自己和他人心智的深刻真理。
新的发展研究表明,孩子对人的理解是一个前后一致并且明显具有逻辑的变化过程,关于促成这些变化发生的原因,我们了解得还不够。孩子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获得对心智如此多的了解的?正如我们在前文中所说,其中的因素似乎有三个。孩子们可以利用自己先天已经打好的坚实基础、强大的学习能力和他人的内隐性指导。
基础:心盲儿童
每一万名儿童中大约有10名会受到自闭症的影响。大多数自闭症儿童也面临着其他困难,其中许多人还患有严重的智力迟滞,但有些自闭症儿童拥有正常的智力。然而,他们理解他人的方式有一些特点,使得他们与我们非常不同。如果你问一个聪明的12岁自闭症儿童“自豪”是什么意思,有没有曾经感到过骄傲,他会沉默很长一段时间。最后,他会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地咕哝道:“我知道这个词。”然后,他会犹豫地说:“自豪,就是比如踢足球射门得分?这就是自豪吧?”他的回答是正确的,但是他得出答案的方式似乎与大多数12岁的孩子不一样。大多数12岁的孩子会立刻自信地讲出自己一些很荣耀的经历。
患有自闭症的坦普尔·葛兰汀(TempleGrandin)女士是一位从事畜牧业研究的著名教授,她说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身处火星的人类学家。她对他人的认知,是通过仔细观察他人的行为规律,痛苦地拼凑出来的。我们大多数人天生便有能力在自己和他人的心灵之间建立关联,然而自闭症患者在解决他心问题时似乎不得不从零开始。
自闭症患者的生活使我们意识到能够理解他人的心智有多重要。大多数孩子从一开始就更喜欢人,胜过喜欢物,而自闭症儿童的偏好往往是相反的。他们会完全被积木的形状甚至列车时刻表这样的东西吸引,而对人则是躲避的。在某种程度上,这是有道理的。想象一下,如果他人在你看来的确是不可预知、随意移动的奇怪皮囊袋而不是拥有心智的人,那么世界将会有多么恐怖和糟糕。
这些差异也系统地反映在自闭症儿童在我们刚才描述的许多实验中所表现出的行为方式上。因为大多数自闭症患者也有智力障碍,所以这些研究的基本前提,就是将自闭症儿童同时与智力年龄相同且正常发育的孩子以及因为唐氏综合征等其他原因导致智力迟滞的孩子进行比较。自闭症儿童很难模仿他人的面部表情,不能以同样的方式指引他人注意或跟随他人的注意指向,不理解错误的信念,比如对欺骗性糖果盒的错误假设。他们真正解决以上问题的时间比正常发育的孩子甚至唐氏综合征儿童要晚得多。心智理解能力的逐渐发展对他们来说是缺失的。
自闭症儿童似乎不具备一个基本的假设,那就是他们和其他人一样,而其他人也和他们自己一样。这个不容置疑的第一原则是我们日常心理学的一个公理。看似有些矛盾,但这也是大多数孩子能够继而发现自己与他人之间所有差异的部分原因。
在20世纪50年代的精神分析研究中,当自闭症得到首次描述时,一些精神病学家认为,这种疾病是由那些对孩子冷漠无情的“冰箱母亲”造成的,而且拥有大学学历的母亲尤其可能让自己的孩子患上自闭症。深陷这样的悲剧,这些母亲已经够惨了,可还要往她们的伤口上撒盐,对她们说这不仅是你们的命,也是你们的错。无法想象她们的生活该有多么悲惨。站在我们目前所处的有利地位,以新千年之初的女权主义认知心理学家的身份来批评20世纪50年代的弗洛伊德学派对待女性的态度,有点像把鱼放在桶里进行射杀。但是这些“梭鱼”依旧会露出狰狞的笑容,所以杀上一两条似乎非常必要。
如今我们很清楚地认识到,自闭症与父母如何对待宝宝毫无关联。自闭症发病早,有很强的遗传成分,在有些情况下也可能由出生前大脑受到的损伤引起。甚至对于自闭症涉及哪些大脑区域我们也有了一些了解。此间的这位残酷无情的“妈妈”,其实就是大自然母亲。
学习:成为一名心理学家
自闭症儿童面临的困境表明,我们对心智的理解有一个先天的基础。另一方面,我们看到孩子所掌握的关于心智的不同类型的知识在逐渐扩充和延伸,这一事实表明,我们必须在先天的基础上不断发展。令人惊讶的是,虽然一些自闭症儿童因为先天没有这样的基础而要多付出无数倍的努力,但是他们最终还是成功了。
对于那些让我们得以了解心智的一系列过程,我们有什么解释呢?我们从早期认为自己和周围的人一样的信念,直到能够充分理解欲望、知觉和信念甚至存在主义焦虑的细微差别,这样的改变靠的是什么?
我们认为孩子通过成为心理学家来了解心智。他们会做预测、做实验,他们试图解释看到的现象,并根据已有的知识形成新的理论。
用这样的方式来解释孩子对心智的认识逐渐深入的过程似乎是最好的。我们可以观察到孩子们在日常生活中实验与心智有关的想法,并且通过思考,试图解释他人在日常生活中的奇怪行为。
我们也有更直接的证据表明,孩子们像科学家一样学习。
学习实验室
艾莉森和她的学生弗吉尼娅·斯劳特(VirginiaSlaughter)以还不能充分理解信念的3岁儿童为对象做了一项研究。这些孩子最初也会说他们一直都认为糖果盒里装的是铅笔,但在之后的几个星期里,弗吉尼娅向这些孩子提供了系统证据,证明他们的预测是错误的。她坚定地告诉孩子们,他们一开始说的根本不是铅笔而是糖果。当孩子们预测说尼基会认为盒子里有铅笔时,她就把尼基叫进来问是不是这样。对照组的孩子接受的训练十分相似,不过训练的内容是与心智理解无关的数字问题。
两个星期后,她向孩子们提出了一个有关错误信念的新问题,这次问的是一堆外形酷似高尔夫球的肥皂。相比数字学习小组的孩子,在高尔夫球形肥皂问题上,那些被实验人员通过提出反面证据证明他们在糖果盒问题上的观点不正确的孩子表现得更为出色,对问题有更好的认识。弗吉尼娅也向孩子提出了有关信念各个层面的新问题,比如信念来自哪里、表象和现实有什么不同。经过反证的孩子不仅在迷惑性物体问题上表现更好,在其他许多有关信念的问题上也表现得更优秀。
通过在恰当的时机提供适宜的证据,我们似乎在儿童对心智的认识上激发了一场宏大、彻底的变革,一种理论上的革新。我们认为,孩子能够了解他人,而且所采用的方式与科学家探索世界的方法是一样的。起初他们可能会忽略与自己的理论相矛盾的反例。事实上,3岁的孩子会告诉你,他们第一眼看到盒子的时候就说盒子里装了铅笔,甚至坚持认为尼基说盒子里装的是铅笔,而事实上尼基说的话正好是相反的。
尽管如此,随着不同种类的反面证据逐渐累积到一定的量,仅仅置之不理或者重新解释这些事实已不再可能。当新理论最终取代了旧理论时,就会产生深远的影响。新理论不仅让我们得以应对反面证据,也让我们能以全新的方式理解许多其他现象,让我们能够对将来会发生的事做出一系列新的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