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问题,麦克为什么做卡洛孩子的教父。在剧作、剧情两个角度,都有深意。
在剧作角度,「教父」这个头衔有着复杂的意思。
教父,不仅是宗教上的身份,更是电影中的家族、黑帮、社会的综合身份。在家族中,教父即是家族的首领,它有着绝对的权威,继承家族的传统,发展家族的利益;而在黑帮身份中,教父则是一份艰难的工作,好像是身怀利器的生意人,他要面临家族内外的势力冲突,平衡内部利益,解决虎视眈眈的敌人。
在社会身份中,教父被放置在了更大的国家、政治、法律之下。老教父在临终之前,点题说到自己的一生都在被大人物操纵,这里隐晦地交代了故事背后的实线:从某种意义上说,「教父」的悲剧与新移民融入美国的大时代息息相关。
本片的片名即是《教父》,剧作的主线故事,是新老教父历经风波之后,完成了「教父」身份的更新和交接。
因此上,麦克决定做卡洛孩子的教父,在剧作上有着超越本身的多重象征。在当时,麦克接替了唐柯里昂的身份,完成了权力的交接,需要在剧作上安置一个高度仪式感的段落。
这并不是我的过度解读,实际上,科波拉用影像化的方式,拍出了这个多重身份。
在电影中,麦克参加卡洛孩子受洗,平行剪辑则是,在麦克指挥之下,柯里昂家族完成了全面反击。这是电影的华彩段落,亦是标志着新老教父交接完成的仪式段落。
在表面上,是宗教的神圣感,而在平行剪辑的现实中,则充斥着流血和暴力,是战略和武力的交锋。这个高度浓缩的华彩段落,回应了片名,「教父」的面子是宗教的、家族的,而里子则是血腥的、黑暗的。
「教父」的面子和里子,恰恰就是麦克一生悲剧的根源,也是整个故事的根基。
所以麦克为什么要做卡洛的教父,要我说,这是剧作上的需要。编导需要在一场戏里,让「教父」的综合身份,全部落实到麦克的身上。
作为影视最为经典一段平行剪辑,也恰恰完成了这个艰难的剧作任务。这场教堂+刺杀戏的精彩,是剧作上,我们能意识到麦克作为新任教父,其身份的复杂和分裂,这也就产生了巨大的感染力。
以上是剧作上的需要,回归到剧情,则是复杂剧情的一个节点。
麦克答应做卡洛孩子的教父,发生在老教父的葬礼上。
这个时间点很重要,新老教父完成了战略反击的策划,而暗线麦克也找到了艾尔奈利、罗可、奇奇等执行的战斗力量。
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夜,麦克答应做卡洛孩子的教父,在剧情上,由浅入深,是服务于这样几个意思:
1、麦克要麻痹敌人。
在发动全面反击之前,新老教父的战略是暗中积极策划,但明面上收缩、妥协。这些为了麻痹巴西尼等外部敌人,让其放松警惕,再发动雷霆一击。
麦克约束克雷门扎等人的扩张、解除汤姆黑根的军师身份、启用家族内的叛徒卡洛等等,都是为了这个目标。
麦克答应做卡洛孩子的教父,是这个策略的一环,目的是通过卡洛,向敌人传递麦克识人不明的信息,让包括卡洛在内的敌人轻视。
2、麦克下定了启动复仇计划的决心。
如前面所述,「教父」是一个综合的身份,麦克答应成为卡洛孩子的教父,即是下定了成为新教父的决心。也即是说,麦克决定要成为那个「教父」了。
从教堂洗礼、全面刺杀的后续故事来看,麦克在老教父葬礼上答应此事,就是后续整个事件的标志性节点。
这是剧情上非常重要的转折点,麦克的外部敌人,家族内的叛徒,几乎每一个人的下场都被决定了。
3、麦克接受了成为教父的命运安排。
在整部电影里,麦克身上有一条极其重要的故事线。就是麦克从不认同柯里昂家族,到不得已卷入了家族战争,再到参与刺杀流亡海外,最终回归美国也回归了家族,决定成为新任教父。
回到电影开场的婚礼上,麦克向当时的恋人凯介绍家族,处处表露出柯里昂是柯里昂,而他是不同的。
在麦克的身上,向往的是成为一个完整意义上的美国人,因此他会参军为国家而战,但不愿卷入家族利益引发的冲突。
当麦克在父亲的葬礼上,告诉汤姆他答应做卡洛孩子的教父,在坚毅的表情之外,你很容易感受到他的无奈感。
这种事与愿违的无奈,在麦克决定成为卡洛孩子的教父,决定成为家族的教父,达到了一定意义上的最高点。
《教父》伟大的一个原因,是在麦克成为教父的过程中,你很难把他当做一个英雄式的人物。他的身上,充满了愿望和行为的矛盾,有着巨大的命运弄人的悲剧性,也是它打动人的重要原因。
好了,回答完「麦克为什么做卡洛孩子的教父」,再来看看「为什么杀卡洛一定要在车上」。
这个问题提得不好,应该是麦克为什么要杀卡洛,如何杀死卡洛,反而是次要的事。
麦克与老教父一致的点,是对家人的保护和宽容。事实上,这也是柯里昂家族最大的原则。
即便是性格暴戾的桑提诺,在看到卡洛对亲妹的家暴后,也是暴打一顿卡洛出气,威胁言辞激励,但也仅此而已。
假如卡洛没有更大的野心,他的郁郁不得志,和娇气的妻子,会让他过上婚姻不幸但富足的人生。
卡洛招致杀身之祸,是因为他犯下了无法宽恕的错误,正是他与巴西尼勾结,出卖了桑提诺,并导致桑提诺在收费站遇刺身亡。
麦克或许能容忍卡洛对亲妹的家暴,但杀害家兄桑提诺的帮凶,是无法宽恕的。
在卡洛事件上,麦克面临着巨大的纠结,这是仅次于家兄佛雷迪之死的艰难决定。
要知道,在整个全面反击的战争中,麦克亲自审问的敌人,只有卡洛一个人。即便是柯里昂家族的重臣泰西欧,在明确判定其为叛徒之后,麦克也并没有与其见面,而是派汤姆率人去执行。
麦克亲自审问卡洛,引导其交待事实。作者借由麦克下属的视角,反映了麦克的纠结。我直接引用原著:
黑根和拉朋惊奇地打量着迈克尔。他们两个都认为,迈克尔还没有学会他父亲当年的作风。干吗要劳神开导这个叛徒低头认罪呢?这类罪行可能查证落实到什么程度,他的罪行也就早已落实到什么程度了。答案是一清二楚的。迈克尔对自己判断的正确性还没有那么大的把握,仍然深怕一些细节无法落实,出现冤案,这种种顾虑只有卡罗·瑞泽的坦白才能打消。
在审问的段落里,麦克对待卡洛和泰西欧的不同,恰恰是他成为教父后的悲剧。麦克深知事情的真相,也深知应该处死卡洛,但他仍然需要自己直面卡洛,从他口中得到,他就是杀害桑提诺的帮凶。
在这一刻,麦克的理智和情感是分裂的。在理智上,如麦克的下属看法,卡洛是叛徒铁证如山,而他的罪行也无可宽恕。而在情感上,麦克亲自审问的意义,更像是自我确认,他多么希望卡洛不是帮凶,自己不需要做出杀死卡洛的决定。
至于杀死卡洛,为什么在「车上」。我看到其他回答,说桑提诺就被刺杀于车上,因此卡洛也在车上被杀死,这实在是过度解读。
卡洛被杀死在车上,原因很简单,执行任务的是克雷门扎。
需要特别提一下的是,作为数次执行暴力任务的克雷门扎,他的战斗经验是最丰富的,细致的观众应该记得,麦克刺杀毒贩索拉索,就是克雷门扎指导他如何用枪、如何脱身。
克雷门扎在车上杀死卡洛,因为这就是他的风格,仅是为了方便抛尸而已。
请你回想一下,克雷门扎上一次处理内奸,是出卖老教父行程的司机保利。
那次,克雷门扎如何执行任务的?
没错,也是在车里。
就这么简单。